药水滴在试纸盒一个小凹槽里,湿出了一个小横杆,药水又慢慢爬行,接着便又显出一个小横杆来。终于,阳了。
顺下来的事就是居家隔离。和走路踩不到点子一样,连讲话也有点轻飘飘地捉不稳舌头了。高烧转低热,低热复高烧。病情如钟摆一样摇曳着。如此反复,快七天了,似未看到专家所说的复阴的临近点。鼻,舌五味,如扭乱了的魔方,找不着北了。浑身的不爽。热汗冷汗,照旧一身一身地出。颈脖上时热时寒,仿佛冷热两个风斗轮着吹。把棉袍睡衣,裹了再裹,再塞上一根干毛巾。算是好一点。坐起来,靠着床头,眼总不跟着字走,书拿起又放下。一会儿就腰痛得直不起来。
桌凳上是妻端进来的热饭,嘴却淡出个鸟味来。真不想动筷子。便继续无聊着。刷抖音。刚好一则,群鸟嬉闹于枝头啄食柿果的画面。治愈了。再看窗外,有光光的树枝条刺在窗前的空气里。天是苍灰的。便想起,浦沅水竹巷边那片里手馄饨小店边的那棵柿树。
馄饨店是由老机电厂宿舍一楼改装而成。店主只是将临巷阳台打掉,然后外搭三两米的临时凉棚即成。门店往外走两步就是那棵柿树了。凉棚接着旧屋,放着三方小桌,和一个操作间。凉棚外的柿树下,是露天敞着的,也摆了一方小桌。柿树的树影刚好把方桌罩住。形成一个开放的小院。夏日里,柿树把浓浓的绿荫挤满了小院子。就有人把馄饨端出来,到树下吃。吃完了,会再点一杯冷饮,懒坐着,玩手机刷微信。偶尔有小鸟从树上弹下一点枯叶枝条,掉在桌上,地上,人们的身上。这时,柿树的绿是层层叠叠,浓稠得看不到天的。细辨,已有一些拇子头粗的青果,缀在叶缝里了。帽托儿盖着小果子,像瞳眼过长的睫毛,萌绒绒的。这便是柿饼青果。
平时,外出,与妻时常要经过这片小店,也时常进到店里吃馄饨。有时,好久不走东门了,就专门绕道过去,为的是在这里吃碗里手馄饨。准确地讲,是想在柿树下那张桌子坐一坐,就着浓荫筛下的绿影,静坐,发呆一会。
柿树,不知是什么品种,也无缘嚐过它的味道。其实,这棵柿树,并没有明确的主人。它长在临街的公地上,与边上那棵广玉兰绿化树刚好成排。馄饨馆老板也只是在设计门面时,巧借了它的一树绿荫。印象中,每年柿树都是挂果的,只是这果子平时都隐于茂密的柿叶里,这时树的主角是柿叶,是绿荫。只有到了秋冬日,随着寒风,柿叶一层一层地凋落,就只剩下柿果裸在树头,明黄明黄像一树小桔灯挂着。这时,柿果才成了风景的主角。这时节,定然就有鸟雀过来了,它们在缀满果子的枝头上嬉逐跳腾,展现着丰收的狂欢。
我疑心,抖音里刷到的鸟群啄食柿果的画面就是在水竹巷拍的。但画面刁怪,唯美,用了滤镜,看不清背景。就向妻申请,允许我出去放放风。
一阵严苛的防护措施加吩咐到位后,我成了一个装在套子里人。然后贼似的从小区院子的东门趸出去,直奔小竹巷里手馄饨店边那棵柿树。
已过晌午。店里已没有什么生意。街上人迹寥寥。小二在打盹。有几份清寂。那棵柿树依然在那里,果然,树上正热闹着,已有五六只长尾巴的喜鹊在枝桠上弹跳,啄食着柿果。一群预备队还在另一棵上叽叽喳喳候着。
此时,太阳刚冲破云翳,天,突然明亮了许多。更明亮的是枝头上的柿果和那些鸟儿们!我赶忙用手机把这一幕拍了下来。
我在朋友圈里,准备发一个冬日暖阳,岁月静好。这本是这个季节发给朋友最好的情绪了。但后,一琢磨,当下许多人讳阳,谈阳色变,就把带阳的话扣下了。我想,会有哪个冬日,人们对阳有如此复杂的感情呢?
2022.12.26记
【作者简介】
张永中,湖南日报党组成员、社务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