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4日，印象派大师莫奈诞辰180周年纪念日。他以神笔捕捉无所不在的光影精灵，一事专注，便是动人。他把所有目光集于一人之身，一生挚爱，更是深情。你看过他的画作，可晓得他的意难平？
法国画家克劳德·莫奈
Claude Monet
1840年11月14日-1926年12月5日
我曾以为，留住光，就可以留住你。
《莫奈之光》
（节选）作者丨张佳玮
1865年之前，克劳德·莫奈是个穷酸的风景画家。他画人的经历，不过是少年时在故乡，收费20法郎一幅，为人做漫画像。
也就在这年，他遇到了来自里昂、眼睛灰蓝的姑娘卡米耶·唐秀，小莫奈七岁，这年不过十八。
莫奈用四天的时间，以神速的笔触，完成了一幅231厘米长、151厘米宽的油画，《卡米耶》，又名《着绿衣的女人》。卡米耶背对观画者，只露半面，但光线恰好落在她脸上：细腻的，幽微的，疲倦的，似笑非笑、莫可名状的细节。
图丨《着绿衣的女人》
1866年，这幅画被选入沙龙。这是莫奈第一次获得评论家大肆赞美的作品。大作家左拉抒发宏词：
你看到她那样疲倦，没法微笑、没法耸肩，你无法想像这一切刻画得多么好……这幅画气质卓然，简直是宦官堆里站了个男人！
也就是这年，莫奈完成了《花园里的女人们》。他只有卡米耶一个模特，怎么画女人们呢？嗯，那就让卡米耶先后扮演三个女人吧……为了这幅画，莫奈经常和卡米耶坐在一起等候半天阳光，当阳光来到后，他让卡米耶就位，自己动手……这是莫奈第一幅独立完成的、成型的大幅户外光影作品。
图丨《花园里的女人们》
然而，他们的日子并不顺当。实际上，后来名闻世界的那拨印象派画家，这时候都是穷光蛋。1866年莫奈回故乡勒阿弗尔作画，一半也是为了躲避债主。1867年7月，卡米耶给莫奈生了第一个儿子：小让·莫奈，可莫奈都没钱去看母子俩。
1870年开春，莫奈30岁，跟卡米耶正式成了亲。一年后，夫妻俩搬去了阿让特伊。又一年后，莫奈完成了《阿让特伊的罂粟》，可能是他最清新动人的画作。这幅画上有蓝天白云，下是绿野上粗浓笔触点出的红罂粟。
图丨《阿让特伊的罂粟》
1875年春天，他又穷到没法过日子了：莫奈的信用已经没法从肉铺里赊出账来，面包店老板见了他就一脸晦气。这一年，卡米耶得了肺结核。莫奈一度可怜到如果明晚付不出600法郎，我的一切会被拍卖。他用一句话总结自己的处境：
身处贫穷，往往即是罪过。
也就是在贫穷中，1875年，莫奈完成了著名的《持阳伞的女人》——全名是《散步，持阳伞的女人》。画中卡米耶撑阳伞被风吹起裙摆，身旁站着儿子让·莫奈，形容优雅，节奏轻快，是印象派史上乃至美术史上最经典的女性肖像之一。
在卡米耶身后，明亮的阳光染白了她的阳伞尖梢，她飘动的裙摆和绿草地、黄野花交接处则是另一番色调。这幅画里，莫奈的技巧娴熟得令人感动：他的笔触自由挥洒，毫无学院派的细腻拘束之风，让全画从情景到笔触都有风飘云泻、一家郊游的欣快感。画里鲜活动人的情致，全是打热情的笔触和鲜活的颜色来的。
图丨《持阳伞的女人》
肺结核与贫穷，还是将莫奈和卡米耶逼到了巴黎郊区。生活的窘迫，心情的抑郁，让他开始减少五彩斑斓的浓颜料。他开始更多用褐色和绿色这些廉价且易吸收光线的冷色调，让画面和他的心绪一样阴暗。
终于1879年9月5日，卡米耶死去，时年32岁。有许多传说相信，当时莫奈已经和艾里丝·霍舍戴——他一位朋友的妻子——生了情愫。但这种传说，很难解释之后的事。莫奈如此描述：
那天，我发现自己珍爱的女人死了。我很惊诧。她的眼睛机械地注视着悲剧的时光；尸体的腐化开始了，她的脸开始变色：蓝色、黄色、灰色……很自然的，好像是希望我重现她最后一个形象：这即将永远离开我的形象。
于是，莫奈去找到了画笔和画板，看着相伴14年、如今已经死去的心爱之人卡米耶，开始绘画。他用了蓝色、淡紫色、玫瑰色和白色，漂浮不定的笔触，描绘了死去的卡米耶。
图丨《已去世的卡米耶在床上》 *注意画作右下角落款处留下的一颗心
出自丨澎湃新闻《张佳玮专栏：亲手描绘妻子遗像的莫奈》
标题为编者后拟
莫奈 · 画中诗
转瞬即逝的是光与影
至死不休的是爱与浪漫
莫奈《印象·日出》丨一张画诞生了一个画派，印象派之名由此得之。
日出未必意味着光明，
太阳也无非是一颗晨星而已。
只有在我们醒着时，才是真正的破晓。
[美] 梭罗
莫奈笔下的干草堆丨1884年到1891年，长达七年，莫奈持续只画一个主题：干草堆。他以一个最卑微平凡的主题，不像风景的风景，画出了无限。
光的献礼，无需语言，
这世界的每个瞬间已起身与它会面。
[美]乔治·欧康奈尔
莫奈笔下的光影丨莫奈的美学是光的信仰。他希望把现代人从历史暗郁严肃的魔咒中解脱出来。他带领观众走向自然，感觉无所不在的光，领悟——原来，光就是生命本身，光一旦消逝，就没有了色彩，也没有了生命。
生活是种律动，
须有光有影，有左有右，有晴有雨，
滋味就含在这变而不猛的曲折里。
老舍
莫奈《日本桥》系列丨莫奈晚年只爱画睡莲，1897年至1926年这29年中，光是以《睡莲》为名的作品就有181幅，加上相关画作，他一共画了250多幅。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
濯清涟而不妖，
中通外直，不蔓不枝，
香远益清，亭亭净植，
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莲之爱，同予者何人？
宋·周敦颐
莫奈笔下的冬丨莫奈的画中有一种长久的耐心、观察与等待，使观者渐渐企及一种仁心仁境。画中，几乎去除了一切虚妄的东西，只留下纯然的静美。
你拥有青春的时候，就要感受它。
不要虚掷你的黄金时代，
不要去倾听枯燥乏味的东西，
不要设法挽救无望的失败，
不要把生命献给无知、平庸和低俗。
[英]奥斯卡 ·王尔德
莫奈晚年与自己的画作丨莫奈说，很多人认为一定要去理解什么是美，甚至伪装成很理解美的真谛。其实，真正的美无需要去理解，只要学会去爱惜，已经很足够。
世界不是一个，而是成千上万。
每天清晨有多少双眼睛睁开，
有多少人的意识苏醒过来，
便有多少个世界。
[法]普鲁斯特
《红围巾，莫奈夫人画像》丨莫奈用十年时间来画此作，万分珍爱，一直收在身边。曾共患难，而他声名斐然时，她已不在。也许恍惚间，他以为她回来了，他那时刚好抬起头，目光四接，被这带着疲倦与怜爱的一瞥深深牵引，于是，拿起画笔把刹那变成了永恒。
人生如梦倒好了，
人生不如梦，是醒不过来的现实。
木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