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上有个经久不衰的问题:黄家驹如果活着,现在是什么地位?
这个话题吸引了很多人的参与和讨论,其中的高票回答认为:黄家驹是一个死后被严重过誉的歌手,永远不要低估死亡对一个人的神化作用。
谈及华语乐队,Beyond始终是绕不开的话题。
在许多歌迷的心目中,国内没有哪一只乐队能与之匹敌,至少在影响力上来看是这样的。但是,当我们再次把眼光瞄向这支传奇乐队时,难免会产生一些疑惑。
为什么黄家驹活着的时候Beyond乐队在主流歌坛并没有溅起多大水花?
他们的音乐对当代听众而言,除了情怀还剩下什么?
为什么温拿乐队、太极乐队和达明一派都以乐队的形式拿到了香港乐坛的最高荣誉金针奖,Beyond仍在门槛之外兜兜转转。
Beyond乐队主唱黄家驹和歌手陈百强同在1993年离世,当年香港电台举办的第十六届十大中文金曲颁奖礼上,陈百强被追颁无休止符纪念奖,黄家驹直到1994年1月21日才补颁。
世异时移,2009年陈百强被十大中文金曲颁奖礼追授金针奖,黄家驹至今都没有享受到金针奖的待遇。这也从侧面反应出主流歌坛对Beyond乐队的态度。
诚如高赞作者所言,黄家驹去世之前,Beyond的对标对象是草蜢、达明一派、太极乐队,黄家驹去世之后的二十多年,他的比较对象也水涨船高,变成了崔健、罗大佑、李宗盛、周杰伦、张学友、邓丽君、许冠杰这些歌坛顶尖人物。
细细捋清一些事实后,不得不承认一个真相:如果抛开情怀单从歌曲进行横向对比,Beyond的作品只是加了一些人文关怀的励志鸡汤。
「北京遇冷」
1988年10月15日,首都体育馆,这个能够容纳18000人的场地迎来了Beyond的内地首演。
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港台流行音乐逐渐打破了地域局限。那个年代,首都体育馆见证了不少音乐盛况,北京观众对演唱会也不再陌生。
Beyond在内地没什么曝光,所以没人知道他们从哪里来,也没人关心他们之前唱过什么歌,看到演出海报上的摇滚字眼时,大家都惯性地认为他们的歌应该和崔健差不多。
那时候只要是扯着嗓子唱歌的,都叫摇滚。
由于门票的廉价和文化活动的单一,每当夜幕降临首体便成为了年轻人的聚集之地,当晚的首体座无虚席。
然而,随着第一首歌、第二首歌、第三首歌的逐渐推进,场内氛围不但没有越来越高涨、反倒越来越冷清。
半数观众离席而去,退场的时候还骂骂咧咧的留下疑问这到底唱的什么玩意儿?
很显然,他们无法接受粤语歌曲。
80年代,内地能听到的粤语歌曲几乎都来自电视里屈指可数的tvb主题曲,像大众熟知的《上海滩》《铁血丹心》《万里长城永不倒》,正是当时通过电视剧反复播放才流行开来并被内地观众所接受的。
在这种环境下,观众的审美习惯显然是个考验。
如今我们再来回顾Beyond初访内地时的遇冷,如果不在北京而在更封闭的城市,或许那最后的一半观众都不会留下。
Beyond的北京之旅告诉他们及唱片公司——内地不是Beyond的市场,语言障碍是歌手与内地听众的一道鸿沟,目前还无法逾越。
Beyond在公司要求下也录制了一些国语版歌曲在台湾发售,同样出师未捷。
他们又将眼光瞄向了日本市场,结果黄家驹发生了意外,时间定格在了1993年6月30号。
「Beyond的曝光源于一次商业公司的冒险尝试」
如果把时间线聚焦到上个世纪80年代的香港乐坛,Beyond这支乐队和当时的乐坛环境是失衡的。
香港所接受到的文化信息大多为舶来品,这也使得港人将更多的目光都放在了个人的奋斗发展上,市井文化得以逐步形成、放大,音乐、电影是为大家服务的,市井是内核。
正是这样,我们记忆里的港人形象大多都务实、拼搏,而非悲天悯人。
香港娱乐圈深受大众青睐的明星抑或是时代符号,是刘德华,而非黄家驹。
让Beyond从地下浮出水面的转机,出现在1987年。
1986年Beyond组建三年后终于发行了第一张自费专辑《再见理想》,尽管这张专辑现在相比较其它的热门单曲已经鲜有耳闻。
但本地粤语融合摇滚、电子讲诉地下乐团而不被接受和认可的无助与失落的表达方式,正好让唱片公司看到了香港大众音乐的缺口。
1987年,宝丽金唱片几乎拥有本地最多的大牌歌手,新艺宝正是宝丽金和新艺城电影的联合子厂牌。宝丽金和新艺城创造的商业价值,足以让新艺宝拨出一部分预算去包装尝试一些地下乐队。
其中,就包括拿了金针奖的太极乐队和梁翘柏组的浮世绘乐队,当然还有我们熟知的Beyond。
这也是当时大公司的正常策略——利用自身的大牌歌手资源推动新人曝光,丰富自身输出内容,占领不同层次市场。
换言之,Beyond当时能签约除了自身不同于市场主导的小情小爱类题材内容外,再者就是当时的唱片公司有闲钱,愿意拿一部分出来冒险尝试。这次冒险在随后的商业推广中得到了肯定。
签约新艺宝后,Beyond于1988年3月发行《现代舞台》,其中《冷雨夜》和《旧日的足迹》至今都是热门单曲,这张专辑也成为了Beyond开始带有人文色彩、社会批判的开端。
彼时,粤语歌坛对于摇滚的定位还很模糊。
摇滚乐是什么并不重要,就算Beyond的音乐谈不上叛逆、另类,但只要理想至上的标签贴在他们身上,浅显易懂的价值取向就很容易激励年轻人。
他们的存在就是不愿意妥协的象征,这也是我们回望过去,仍然对这支乐队抱有敬意以及他们能持续产生影响的原因。
除了精神象征,Beyond之所以受欢迎,最重要原因是他们的歌曲旋律顺耳上口。
用现在看起来充满套路化的和声走向、口水化的旋律线条来表达自身的价值想法,这当中就包括了:人文关怀、社会批判、励志拼搏、大爱无疆等内容题材。
个性等于难寻听众,商业代表寻求共鸣,这是那个时代必须做出的抉择,如果说beyond的第一张专辑《再见理想》还算个性化的表达,那他们签约后随着名声的累积换来的便是商业的妥协。
很幸运,Beyond用歌曲传达态度的做法,在小情小爱的市场上找到缺口,收获了最大范围的听众。
同样,这也是90年代香港电影大举进入内地消除语言壁垒后,内地听众能如此迅速接纳beyond并自发传播的重要原因。
可遗憾的是,这一招在Beyond试图拓展台湾市场时失效了,这也铸造了Beyond不得不转战日本。
「被台湾歌坛拒绝的励志鸡汤」
如果从音乐性出发,Beyond的音乐其实卡在一个尴尬的中间值。
经历过民歌运动的台湾歌坛,在上世纪80年代之初便呈现出大批精英知识分子进军音乐产业的盛况,无论是家国情怀、悲天悯人的罗大佑,还是热衷于挖掘平凡人感情生活细节的李宗盛。
从原创能力和价值表达来看,Beyond的歌词、旋律甚至个性,在台湾歌坛仅仅只能被看作普通工业化加工而成的平庸作品,不具备任何优势。
就算是Beyond最擅长的励志歌曲,在当时全华语乐坛最会写乡愁、青春主题的台湾音乐人面前也相形见绌。
Beyond作品中通俗的激励对于彼时热衷于高级隐喻的文青而言,犹如毫无诗意的鸡汤文学,这也是他们当初被台湾歌坛拒绝的主要原因。
一个传奇需要一个恰如其分的时间点才能产生,显然Beyond的进军时间在当时来看还为时过早。于是,这个爆发点一直延迟到黄家驹去世后,Beyond的神话才开始。
「过度消费下的神话」
客观来说,Beyond的影响力主要还是来自于黄家驹的精神形象和歌曲内容的通俗。
如果论人文色彩,Beyond的直白热血与罗大佑的深刻隐喻不能同日而语;如果论器乐编配上的前卫性,与90年代初林强、伍佰-China Blue的《小人国》《爱上别人是快乐的事》相比又有明显差距;论演唱风格和表演形式又不如崔健来得一针见血。
要论他们的特点与优势,那便是唱给平凡你我的超流行乐队,他们用最简单的词句勾勒出一幅让大众血脉贲张的奋斗史诗。
当经济迅速发展,生活节奏日益加快,听众已经无暇思考更多隐晦性文学表达时,他们的歌曲既正能量地描绘了理想主义、勉励大众,又省去了听众多余的思考时间,慢下心来思考似乎成为了最不要紧的事情。
当然Beyond的神话也脱离不开黄家驹最后的谢幕方式。
对于Beyond的大多数作品而言,其歌曲中的价值观表达是他们能够脱颖而出的关键,尽管他们的内涵大多浅显易懂,但象征性是不言而喻的。
黄家驹的意外死亡,无疑为他们歌曲的整体价值表达增添了大量的悲壮色彩。
黄家驹就好似一个摇滚战士,生前不得人心,最后未能如愿、悲愤离世,这对于90年代后,压抑许久终于能见识到这个五彩斑斓世界的内地听众而言,是一段荡气回肠的传奇故事。
Beyond的歌能够至今被不同年龄阶层的人传颂,特别是几代人孜孜不倦的将他推向神坛,死亡崇拜是一个必要条件,因为死亡能留给后人无尽想象,在他书写完一个个篇章后不留任何瑕疵的猝然离去,便塑造了听众所幻想的完美人格。
「最后的话」
我相信,无论从什么角度出发,Beyond作为华语乐坛不可或缺的分流,在过去、现在、未来仍然会用他们的摇滚精神洗礼一代又一代的听众。
对比当下盛行的流媒体音乐,即使Beyond是人文关怀下的励志鸡汤,我也认为他们的价值是巨大的,至少他们的歌是当代年轻人对乐队文化感兴趣的起点,《海阔天空》《光辉岁月》也成为了多数音乐爱好者的第一支演奏曲目。
然而,在独立思考缺乏的当下,一批又一批毫无热爱可言的粉丝打着黄家驹、Beyond的旗号,传达所谓空洞无比的摇滚精神着实让人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