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5月26日上午7点45分,北京站,K3次国际列车一声长鸣,缓缓驶离站台,向万里之外的莫斯科疾驰而去。
对于这列火车上的大多数乘客来说,这趟旅程是新鲜刺激的,他们不是去探亲,也不是去留学,而是去淘金的。
彼时的俄罗斯独立未久,经济低迷,全靠军工和能源吃老本,轻工业不发达,当时苏联刚解体,日用品匮乏,从中国往那里贩卖,利润可观。
比如在国内的进价一块钱的防风打火机,到俄罗斯能卖一美元,利润是8倍左右,纯属暴利。所以有很多国内的倒爷抱着暴富的梦想,带着货物踏上北去的列车。
谁也没有想到,这次旅行竟然不是好梦,而是不堪回首的噩梦。
一路没事,因为有乘警给大家做靠山,有坏人也让金光闪闪的国徽给震慑住了,过了二连浩特站之后,噩梦开始了。
因为该站是本次列车在中国境内的最后一站,过境之后,中国乘警照例会全部下车。接下来列车进入蒙古共和国,一场蓄谋已久的行动开始了,6号包厢的犯罪分子伺机而动,危险正在悄悄降临。
这些犯罪分子在北京登上列车,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境外对列车上的乘客进行抢劫。此时万事俱备,只等中国乘警下车。
看着火车驶入蒙古,中国乘警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为首的歹徒取下帽子,发出动手的信号。
几名歹徒如恶狼一样,手持尖刀和瓦斯枪,同时从6号包厢中冲了出去,一场洗劫开始了。
那时候,蒙古和俄罗斯列车上不配备乘警,因此,这帮歹徒才会选择在这里动手,这样抢劫起来就没有什么顾虑,乘客也没有人敢于反抗。
他们进入一节一节车厢开始抢劫,像风卷残云一般,将旅客身上值钱的东西洗劫一空。
在抢劫的过程中,一名歹徒兽性大发,当着旅客的面凌辱了一名女乘客。
10个小时后,列车抵达蒙古首都乌兰巴托,这伙歹徒提着大包小包,下了火车,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看着他们离开,所有旅客都长舒一口气。
可就在列车上的乘客惊魂未定的时候,噩梦再次降临。
日落西山之后,车上又上了两伙(朱兴金、赵金华)满脸杀气的乘客,他们手里都有武器,不是砍刀就是手枪。
他们上车后,已经被洗劫过的乘客再次遭殃,他们费尽心机藏住的财物很快就落入贼人之手。
列车驶入俄罗斯境内后,第三拨劫匪(匪首牛根)登上列车。
牛根一伙上来的时候,朱兴金、赵金华两伙劫匪还没有结束抢劫行为,但是三伙歹徒似乎达成了默契,谁也没有干扰谁,分别抢劫不同的车厢。
这时候,4名福建乘客忍无可忍,就怒斥他们说:都是中国人,不要欺人太甚。
几名歹徒一起扑上去,对他们拳打脚踢,4人不堪忍受,跳车而逃。
牛根一声令下,几名劫匪竟然冲到驾驶室,拉下了列车紧急制动阀,下车向4名福建旅客追求,追上他们,又是一顿毒打。
直到当地人报警,俄罗斯警察赶到,这些劫匪才仓皇逃离。
1993年5月31日,列车终于到达终点,大多数乘客惊恐万状,再也没有心情采购、探亲,只想早点回国。
此时我国政府已经接到了俄罗斯警方的通报。据事后统计,这趟列车上中国旅客大多惨遭抢劫,并且还有多人被打伤、刺伤。
被抢劫现金高达百万,除了人民币,还有美元和卢布,被抢的金银首饰等财物,折合人民币数十万元。
中俄列车大劫案发生后,立即引起中国警方的高度重视,因为这样的劫案已经发生多起。
因为案发地不在中国,我方警察也不好插手。现在劫匪越来越嚣张,规模越来越大,作案频率越来越高,俄罗斯方面也同意中国警察插手处理,是时候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1993年6月9日这一天,9名男子大大咧咧登上了K3次国际列车,他们西装革履,举止高调,一看就是来往于中俄之间的资深倒爷(倒爷是当时对那些神通广大,专门倒卖紧缺物资者的民间称呼)。
其实这9人的真实身份是中国警察,他们隶属于北京铁路公安局,年龄都在三四十岁上下,个个身强体壮、身手不凡。
其中有一位,名叫程亚力,当时的职务是北京铁路公安处的一名副处长,后来曾担任北京铁路公安局局长。
他们此次的任务,不用说,大家也猜出来了,就是前往莫斯科,调查中俄列车大劫案。
程亚力他们之所以要乔装打扮,以商人的身份坐这趟火车,就是为了引蛇出洞,掌握歹徒的犯罪证据。
不过需要指出的是,当时中俄两国还没有建立警务合作关系,程亚力为首的中国警察遇到了想象不到的困难。
主要是我们的警察出国之后不能携带武器,歹徒却有刀有枪、全副武装,而且都是些丧尽天良、无恶不作的亡命之徒。如果狭路相逢,赤手空拳的警察看起来连自己的安全都无法保证,该如何制服歹徒,保证旅客的安全?
对此,程亚力等人做了精心准备,他们在俄罗斯法律允许的情况下,随身携带了折叠伞、擀面杖和自行车软锁等工具。
如此一来,如果在列车上发现歹徒行凶,可以用它们进行自卫,并将歹徒制服。
即便如此,还是充满风险,因为只要不能在短时间内压制歹徒,就会殃及无辜。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一路上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程亚力一行9人顺利到达莫斯科。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没有跟莫斯科警方接触,只能以普通商人的身份出现在那里。
身在异国他乡,工作难度可想而知。然而,程亚力他们克服了重重困难,经过一个多月的日夜奋战,终于查清了劫案的来龙去脉,掌握了犯罪分子的基本情况。
初步查明,制造中俄列车大劫案的歹徒一共有4个团伙,成员有一百多人,都是中国公民。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好逸恶劳、游手好闲,而且大多有过前科,被判刑或者被劳教过,堪称劣迹斑斑。
他们不但在列车上频频作案,还在莫斯科市内对中国同胞进行抢劫、强奸。
情况摸清之后,他们立即向上级做了汇报,北京铁路公安局负责人开会研究之后,作出一个决定:收网!
最先落入法网的,是抢劫团伙的头目洪小强,此人是东北人,身高马大,学过搏击。
他曾经因为聚众斗殴致人重伤被判刑,出狱之后不思悔改,拉起一帮打手开始在国际列车上抢劫,作案20多起。
洪小强是在一个台球厅被抓捕的,当时他没有携带武器,但他孤注一掷,拿起台球杆拘捕。3名警察经过五分钟的搏斗,才将其摁倒在地。
接着,又一个抢劫团伙头目苗炳林被抓捕,此人也是罪行累累,在此之前曾经三次被判刑劳教,是个屡教不改的惯犯。
苗炳林是在一个酒店被捕的,被戴上手铐前,还曾经持刀拘捕。
经过近百个日日夜夜的艰苦奋战,4个抢劫团伙的67名主要成员(包括头目兴金、库万和、苗炳林与牛根等人)相继被公安人员抓获,并引渡回国。
北京铁路法院于1994年3月开始对中俄列车抢劫案进行审理,经过几个月的审理,四大团伙67名成员全都受到法律严惩。
其中,32人被判处无期徒刑及死刑,16人被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12人被判处5年以上有期徒刑。
这次扣人心弦、惊心动魄的莫斯科抓捕行动终于告一段落,中俄国际列车大规模的抢劫事件从此销声匿迹,中外乘客无不拍手称快。
警方并没有如释重负,因为还有几名犯罪团伙的主要成员没有归案,对他们的追捕行动一刻也没有停止。
2011年4月,公安部在全国开展为期7个月的网上追逃专项督察清网行动,由于群众举报,52岁的抢劫团伙成员贾小明进入桂林警方视线。
2011年6月25日,逍遥法外18年的中俄列车大劫案要犯贾小明在广西桂林被捕。
一个月之后,被公安部通缉的另一个要犯,外号"东城老七"的宗立勇在首都国际机场落入法网。
宗立勇的落网充满戏剧性。抢劫事发后,宗立勇在欧洲躲藏,但是日子并不好过,因为他的名字上了国际刑警组织的通缉令,到哪都不安全。
不过后来他在意大利成功地洗白,以"李勇"名字办理了护照,并于2006年潜回国内。
宗立勇落网那天,本打算去澳门赌博,但是在办理出境手续时,竟鬼使神差地在出境卡上填上了自己的真实姓名,恰好被警方发现。
最后一个落网的,是抢劫团伙的另一个头目邵迅。邵迅跟其他罪犯不同,他本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南方商人,经销羽绒服的,在此之前从没有干过犯罪勾当。
后来之所以上了贼船,竟然是在被打劫之后。
经销羽绒服发财的邵迅被犯罪团伙盯上,在莫斯科接二连三遭到抢劫,最后两手空空,连买车票的钱都没有了。
经过多次被抢后,卲迅明白一个道理,要想不被狼吃掉,只能与其同流合污、狼狈为奸。于是他鼓足勇气,主动上门要求参与抢劫。
犯罪团伙的成员大多是北方人,而那些有钱的旅客大多是南方人,团伙头目一想,卲迅是南方人,听懂南方话,又是商人出身,可以了解到很多情报,就将其吸收进来。
因为卲迅年轻,有文化,智商高,还有组织能力,一来二去便成为团伙头目。
18年前卲迅侥幸逃脱之后,偷渡到了香港,在那里做苦力赚了一些钱,后来又回到两广经商,慢慢成为成功人士。
日子安定之后,他开始对自己的罪行做过反思,决心痛改前非,没有再从事犯罪活动,他还积极从事慈善事业,被捕之后诚恳认罪,愿意对受害人给予赔偿,也正因此,对他实行了从轻处理,判了有期徒刑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