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李贵平
回到姜驿镇已是黄昏,猩红色夕阳下,我看到村口有一块雕刻着村规民约的告示碑,石碑已逾百年,字迹很难辨认,大致说清朝当地的土司修了一段14公里长的官道,用了多少民工,挖了多少土石,耗了多少银子云云。
在姜驿乡小学,有两块珍贵的清康熙年间石碑《为疆界滇蜀各有攸分等事碑》,那是清康熙年间当地土司争地留下的纪念碑。
晚上,我请木呷大叔和小郭吃饭,要了两桶竹筒米酒,点了些当地特色菜:楚雄野生菌,姚安套肠,驴肉汤锅,饵块。许是走累了,两人大快朵颐,吃相狼狈。那道驴肉汤锅让我印象深刻,汤汁呈乳白色,汤里放入银杏果、红枣、当归等底料,香喷喷的,喝得我们肚儿滚圆。
木呷那天也高兴,喝了七八两竹筒米酒。装竹筒酒的竹子先前用白醋浸泡过,不生虫,喝起来口感好,有新鲜竹子的清香。木呷说起自家老辈子浑身嘚瑟,他们以前是个马锅头,马队拉排场大,九匹一群,三群一伙。选三匹健壮识途的好马组成头骡、二骡、三骡,在前头带队。
头骡打扮得像个媒婆,额头佩黄红色标记,中央缀一面圆镜,说是辟邪,纯银的笼头,系上9个铜铃儿,耳后佩红缨一对,鞍上插帮旗。二骡驮背所需药品,三骡是马锅头或病号的坐骑。看上去浩浩荡荡,别人远远地看到他们的旗号,就抱拳作揖,大声问好……
灯火阑珊,街头依稀飘来猜拳喝令声,声音很大,划拳输了的端起碗喝一大口酒。木呷说姜驿人乐饮、善饮,在艰苦求生的寒荒岁月中,酒能消解苦难,激发斗志。在附近的马腊、白果、太平一带,人们习惯饮用高粱酒,以马腊村酿制的最为有名,酒是红色,度数不高,爽口,当地人称之为马腊柔红。
月亮自东山缓缓升起,泻下一片银辉,忙碌了一天的姜驿镇顿时静谧下来,只听见似有似无的狗吠声。借助皎洁月光,我走出门,看见邻家的土掌房上悬挂着几串玉米棒子和南瓜,也许那是他们一年生活的希望。
次日晚,客栈的陈老板跟我们闲聊。他说大约在1996年,姜驿乡半箐村的几个农民在田间劳作,意外发现了几排类似动物骨骼的石头。他们向乡文化站反映,立即引起云南省文物部门的重视。随后近十年时间,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楚雄州博物馆和元谋人陈列馆联合组成发掘队,在姜驿发掘出至少6个个体的恐龙化石,后经中央电视台报道后一下闹开了。
这片红土地热得发烫,几个农民没想到,他们无意间在田间的几个动作,竟把姜驿乃至元谋这片土地上的生命史推到了1·6亿年前。我后来看到报道说,姜驿恐龙化石遗址分布区较广,东至贡茶、新海,南至画匠,西达姜驿乡政府,北抵四川省会理县黎洪乡和江竹乡之间的区域,总面积近40平方公里,是云南省已知分布面积最大、恐龙化石埋藏最丰富的地点。
姜驿所在的元谋县,地处金沙江沿岸,四周高中间低,地形呈盆地状,气候炎热,是人类祖先的重要发源地。这块土地上,有着许多让世界翘首仰望的奇迹——元谋人、土林、虎跳峡等。
那天上午,告别木呷大叔离开姜驿,我和小郭按他的指引往西北方向的山峦步行六公里,到达界牌梁子,这里是川滇两省交会之处。站在芳草萋萋的高地极目远眺,山形影绰,雾气空濛,色泽绚烂,暖阳温柔地抚摸着迤逦山岭,低矮的灌木丛在风中摇摆,一条黄泥路蜿蜒而上,隐没于山中。
望着对面的山峦我和小郭会心一笑,同时迈出一只脚横跨于两省之间。曾经的云南人身份,让我忍不住围着界碑在两省之地走来走去。岁月野草疯长,而脚步在无尽的缠绕中走得磕磕绊绊,再也找不回30年前那种轻快感了。我的思绪蜿蜒在那条从四川会理南下入滇的古道上,也萦徊于那段青春时光的绵绵联想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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