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淡蓝向生于1996年的小马(右)确认是否可以使用他的照片时，他回复说，「哈哈，没事。」

「娇生惯养」、「离职随意」、「快餐恋爱」、「性开放」、「自私」……这些是贴在95后一代人身上的标签。而在同志群体中，他们又似乎是没有「柜子」的一代，是在阳光下肆意做自己的一代。

不得不提的是，年轻一代中的同志人群，从小就成长在「同性恋不再是病」的环境中。1990年，世界卫生组织(WHO)就将同性恋从疾病名册中去除；2001年，中华精神科学会也将同性恋从精神疾病分类中删除，完成了同性恋在中国的「除病化」。

同时，MP3、MP4、电脑、手机、互联网、同志应用，对于他们而言从来就不是新鲜事。「什么是同性恋」、「如何安全性行为」等性教育知识随手可得。

随着越来越多的95后进入社会，他们当中，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成为我们的朋友、同事、下属、甚至是领导。淡蓝策划了一场对话，与几位95后聊了聊天，试图了解年轻一代的自我认同、性观念。虽然他们不能代表全部，但也许我们能从他们身上多少看到一些共性。

01

「生来就该怎样」的逻辑无法说服我

小马，生于1996年，宁夏银川人，目前在北京从事律师。

「我小时候就特别喜欢搜男体图片，」小马在与淡蓝通话时，他正在公司午休。当谈论起自己的自我认同经历时，他丝毫没有觉得难以起齿，大大方方又风趣幽默。他说自己在2010年上初中二年级时开始了青春期，那时，看到图片上那些肌肉和线条会有生理反应。

在搜索中，小马发现了「GAY」这个单词，而所搜「GAY」这个关键词，就看到了更多他想要看的东西。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同性恋」这个词，在看到网上对于同性恋的介绍和解释时，发现每一项都符合自己，「我就觉得那我应该是同性恋吧。当时内心没什么波动，就觉得原来如此，也没有困惑。」

「但是没有什么人可以说这个事情，」小马说，虽然他几乎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自我认同，但是他却从未把把自己的性倾向告诉身边的朋友。直到高三时，他的一位女生朋友告诉他，自己是LES(女同性恋者)。那时，他才有了第一位LGBT朋友。

小马不会主动向所有人出柜，但是他也不愿意说谎和假装，「有人跑过来问我是不是GAY，我就说是。别人不问，我也不会主动说。不过身边的同学和朋友基本上都是知道的。」

「其实我从来都不在意的，」实际上，真正让小马顾虑的是他的家人，「我其实是暂时不打算跟家人出柜，但不代表以后不会，这个还是得慢慢去想办法。至于婚姻，我是不会和异性结婚的，那对对方和自己都是不负责任的。」

谈到对于自己身体的认识和性观念，小马说「我不喜欢自拍，但我也不为自己的外表自卑。我对自己的身材还比较自信。」

对于性行为的话题，小马的确抱有比较开放的态度，「我觉得性行为是件很普通的事情，人都是有生理需求的。如果为了解决生理需求去一夜情，也是OK的。」

对于「肆意挥霍身体」的标签，小马也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双方自愿的，没有妨碍到什么，我认同也理解。」

不过小马强调，如果在一段亲密关系中，性行为是一种维系关系的纽带，能在性行为中互相能满足彼此是很重要的事情，「如果有对象的话，就不应该出轨乱搞。不仅会伤害感情，也是对彼此健康的不负责。」

对于贴在95后身上的那些标签，小马说，「70、80后年轻的时候会更矜持？如果是也是隐藏起来了吧，我觉得年轻人可能只是更坦诚的面对自己。」

「我觉得人生而平等自由的，想怎样就应该怎样。」小马认为，这些观点不能被简单的归结为「西化」，「我只是觉得这些逻辑我能够说服自己。而『男生一定要怎样，女生一定要怎样』、『父母要怎样，子女要怎样』……这类『生来就该怎样』的逻辑，我自己是无法说服自己的。」

在对话的最后，小马向淡蓝强调，「我代表不了95后，我只能代表我自己，我们谁都代表不了谁。」

02

一度怀疑过自己有心理问题

小刁，生于1997年，山东潍坊人，目前在北京一家互联网公司做实习行政。

「我觉得自己有点奇怪，怀疑过自己有心理问题，」小刁告诉淡蓝，他的家乡是个相对保守的地方。虽然也有互联网，但他并没有像小马那样，通过主动搜索系统性的了解了自己。这让他在儿时的自我认识过程中，一度怀疑自己是不健康的。

在小刁小学时，一位邻居家的哥哥「眉飞色舞」的和他分享一段成人影片。「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的注意力都在里面那个男性的身上，」小刁说，当时也没有性感的概念，但就是想看，而且会明确的感受到自己对里面的男性更感兴趣。

初中的时候，小刁经常会注意到一个同年级的男生，「他长得很高，很帅，身上带着一股『社会感』」小刁说，「一次他骑车送我回家，我从后面搂着他的腰。当时就觉得心砰砰跳，脸发红。」

小刁也在网络上看到过「同性恋」这三个字，但是没仔细研究过，一度怀疑过自己有心理问题。

在初二的那段时间里，小刁一直觉得自己是异类，就心想一定要和女生在一起试一下。「有一个女孩子挺喜欢我的，我就同意跟她在一起，」小刁说，一次在晚上放学回宿舍的路上，她牵起了我的手，「回想起来，当时我的内心是抗拒的。就觉得尴尬，有点想放开，就是觉得不喜欢她。」

相比之下，在与喜欢的男孩子在一起时，小刁说，「我就会很注意自己的言行，就会想多看书，会有心跳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那就是喜欢，但是当时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这种感觉。」

高一的时候，小刁遇到了一个彼此吸引的男生，他们是别人眼里的好朋友，他们会换衣服穿，会一起逛街，会睡在一张床上，「当时也不是特别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就是觉得好奇，觉得找到了同类。」

年岁渐长，在与朋友的彼此探索中，小刁逐渐完成了自我认同。「有一天一个朋友告诉我有一个叫Blued的软件。打开软件的那个瞬间，突然觉得我不是一个人。」他说，之后每去到一个新的地方，都会想要看一下身边的「同类」。

「我以前觉得发生性关系意味着很多，」对于性，小刁不否认他的保守，但是他开玩笑说，「我现在觉得，合不合适，睡过才知道。我更在乎的是喜欢的感觉。我觉得这件事是自然而然的，如果我喜欢他，我肯定想要跟他发生性关系。」

「三年一代吧，」小刁说，连教科书都在变，老师也在变，他不在意别人的偏见和贴标签，「对于那些，我只想说，雨女无瓜。」

03

「我觉得出柜的男生特别勇敢」

小杰，生于1998年，上海人，目前大学二年级在读，异性恋者。

小杰是一名异性恋者，也就是一位直男。在收到淡蓝的邀请后，他很大方的与我们分享了他的性观念以及对于LGBT群体的态度。

他向淡蓝坦言，性行为对于他而言，更多是为了「取乐」、「有趣」。在和喜欢的人发生性行为时，也完全是出于本能想要与彼此有更多的接触，「没有更多含义的。」

对于「性开放」的标签，他说，「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想法，我在做我喜欢的事情，和他们没有关系吧。」

小杰告诉淡蓝，他很喜欢和出柜的男生交朋友，「我身边有很多，因为和他们相处起来很轻松，也有很多共同话题。」

在他高一时，开学没多久，他便发现班里有一个男生和其他男生有一点疏离，「我就很好奇，就去跟他交朋友。后来就知道他是GAY，而且男朋友就在隔壁班。」得知这一消息后，小杰不仅没有疏远他，反而对他另眼相看，「我觉得他特别勇敢。」

「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小杰说，异性恋和同性恋的性启蒙过程是一样的，「初二的时候，同学说他有『蜘蛛侠』的能力，然后就去厕所给我们分享小黄片。只不过我们属于大多数，对于两性关系的认知有很多途径，而GAY的话就要自己去摸索。」

小杰说，也可能每个GAY都有一个自我认知的过程，他们就会更直接的面对自己，更了解人的本性，待人也就更温和得体。他开玩笑道，身边室友不少所谓的典型「大直男」，「行为举止让人很不愉快，但是GAY的朋友通常会想的比较多，更会察言观色。」

小杰相信，每个人都应该活得有趣，活出自我，「我不觉得自己应该是什么样，我希望别人见面认识我之后，就觉得截然不同的感觉，而不是不出所料那种无聊。」

04

「为什么要有标签？」

小军，生于2000年，甘肃庆阳人，在兰州长大，刚刚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

生于00年的小军与前面几位相比，对自我的认知开始的更早。「幼儿园的时候就有萌芽了，夏天天气热，男孩子都不穿衣服，我就喜欢跑到别人床上去玩。跟女孩子就没有特别多的互动。」

「其实小学的时候大家都知道A片，」小军说，「当时我就发现我对里面的男性感兴趣。初中身体发育时，更是发现自己对男性的身体更感兴趣。会期待每天跑早操时，偷偷关注隔壁班的帅男生。那时会上一些黄色网站，我就PASS掉所有女性的那些，只看男性的。」但那时的小军，并不知道「同性恋」这个词。

初中毕业时，他在QQ上搜索「男性和男性」，偶然间便看到了一个写着「同性恋」的群，进去之后他才发现，原来和自己一样的，还有很多人。

小军说，他从未觉得孤单或是被孤立，因为身边并不缺少看起来男性化的女生，或者是女性化的男生，LGBT话题在同学之中也是时常被谈起。而且在网络上也会看到很多明星、企业家出柜。

虽然知道自己不是异类 ，也没有病，但关于自己的性倾向，仍然是一个不便提起的话题。「如果我父母知道了后果不能想象，」小军说，「好好学习、然后工作、然后结婚、然后生孩子……我从小到大他们都在说这些，我根本没法和他们讨论。」

不过关于是否要进入异性婚姻，这对小军而言并不是一个问题。「我是真的对女性没感觉，也不想和他们发生关系。为什么要让我难受，让别人也难受呢？」他说，「我绝对不会结婚的。」

实际上，这个问题对于小军而言，并非不是烦恼。「我是我妈带大的，我觉得她特别不容易。我不想让她难过，但也许未来会有解决办法的吧。」

小军相信，人们正在变得越来越包容。「前段时间我妈在看一个叫『带着爸爸去留学』的剧，里面提到同性恋，我妈就讲，也没觉得有什么。」他认为，只有让同性恋进入主流的视野，让更多的人看到、了解，人们才会更包容，也就会更体谅。「如果大家听都没听说过，就会觉得很诧异，我们就很难办。」

在小军看来，自己在同龄人里算是比较保守的。「我觉得一定要和喜欢的人发生性关系，不能是欲望。如果仅仅是为了发泄去找人，我可以理解，但是觉得可能对健康不好。」

关于贴标签，小军看的很开，他说 ，「贴标签也是人的自由，贴就贴呗。」不过当淡蓝问到「你觉得同龄人身上有哪些标签」时，他反问道，「为什么要有标签？」

05

最后

我们试图去了解95后的性观念，不过很显然，我们的这次访谈不是随机抽样调查，几位访谈对象的观点不能代表全部，我们也不愿轻易得出以偏概全的结论。

但笔者在与他们的对话中，我看到他们无论是在怎样不同的价值框架下，都能够直面自己。无论是保守还是开放，他们似乎有着更独立的思考。他们拒绝「我理应做什么」的逻辑，而是会去不断的问自己，我是怎么样的人？我想做怎样的人？

也许用最近大热的电影『哪吒』中的台词去形容他们身上的那股气息再合适不过，「我命由我不由天。是魔是仙，只有我自己说了算。」

* 注：内容和图片均已经受访人授权并确认。

文|大力

编|黑色洋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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