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是什么(好的童年到底应该是怎样的?)

作为曾经长期驻扎在中东的战地记者,周轶君如今探究的最重要议题是——教育。

现代教育制度诞生是普鲁士人于18世纪的发明,「学科」的概念也自此诞生。思想与知识被切割成一块一块的单元,每堂课统一时长,统一教材,统一课程。但普鲁士人的初衷并不是教育出能够独立思考的学生。

这个问题令周轶君困惑,身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周轶君开始思考教育的边界与本质:对于孩子而言,教育应该发挥怎样的作用?什么教育才是好的教育?

试图寻找答案的她,本能的反应是向世界求教,在不同国家寻找教育的最优解。最终,她走访了五个国家,完成了教育旅行纪录片《他乡的童年》的拍摄,这是一个母亲的私心,也是一个母亲为了解答教育困惑而做出的个体努力。

不同国家的教育也的确令她及中国的观众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性。

在芬兰,三年级的孩子不用经历任何考试,没有科目类别的限制,在课堂里学习「时间,年龄和我」,孩子们也在森林里上课,学习分辨颜色和气味,为一棵树取名大海、或风与浪,「没有正确答案」;在日本,一家幼儿园的草地被故意设计成不平整的样子,校长会悄悄耕种孩子们每天奔跑的这片土地,有时从地里长出花朵,让他们产生好奇;在以色列的著名教育家德隆的家里,孩子们8岁开始就自己管理自己的作息,「她要学习什么对她是好的或者坏的」;印度的一位工程师阿尔温德·库布塔是「废物变玩具」的倡导者,他用一根吸管吹出笛子的七个音符,用一张报纸能折出四种印度人常戴的帽子,孩子们获得乐趣可以是「免费的」;而在以精英教育著称的英国,贵族学校中,最重要的课程是体育和道德。

记录下这些,周轶君并不是为了批判,也没有试图改变制度的野心,她只是希望通过自己作为个体的努力,给更多的在应试教育中被规训的中国观众启发——教育是为了生活,也是为了发现自我。

在豆瓣,中国观众给《他乡的童年》打出了9分的高分,在视频平台上线后,获赞最多的那则短评中,一位年轻人写道:「这类纪录片最大的功德是,告诉高墙之下的人们,教育还可能有哪些形式。」

关于他乡的童年,以及教育到底是什么,以下是周轶君的讲述——

文|涂雨清

编辑|金石

自然与生活感

我们拍摄的第一站是芬兰。芬兰这个国家的森林覆盖面积特别高,所以,对于那里的孩子来说,认识这样的环境就是非常重要的一堂课。但这堂课在芬兰不是固定地说这个叫自然课,而是他们可以在森林里上任何课,可以上数学课,也可以上文学,什么都可以。

在森林里上课,老师会给孩子们发一张色卡,让他们去森林中寻找色卡上的颜色。也可以让孩子们去森林中寻找不同的气味,形容这些气味,有一个女孩就去尝了树皮的味道,他们还可以用自己的想象力给每一棵树取名字,没有正确答案——在芬兰的教育中,培养孩子和自然的关系,特别重要。

这一点,在日本也是一样的。

东京藤幼儿园的孩子们可以在他们生日的时候,骑着一匹叫做小春的小马在幼儿园里兜风,当作一份生日礼物。小春就生活在幼儿园的庭院里,孩子们有时候会带一些树叶和草过来喂她。园长说,如果在幼儿园里面有一些动物的话,能够让他们有更强的生活感。

我问一个日本教育专家,幼儿园里可以养马在日本是不是一个很特殊的现象,他说还真不是,如果在东京,土地很少的情况下可能养动物比较少,但是稍微往远一点,只要学校有条件,养大型动物的幼儿园很多,他们认为让孩子接触大型动物是很重要的。

藤幼儿园的门口和办公室前还会放着类似洋葱、昆虫等等各种各样的东西。蔬菜是孩子们自己种的。园长说,这是为了让孩子们能够看到,摸到,然后去感觉,去想,去问,慢慢去体会,甚至是拿起来咬一下,这都是他们体验的过程。他当时说了一句令人印象非常深刻的话,「小的时候要多接触大自然,如果20岁看到洋葱才惊讶的话,就不好了。」

为了让孩子们更好地接触自然,这家幼儿园的草坪也是不平整的,看上去像是没有人打理,其实园长会在上面耕作,每年两到三次,会播种。草坪里会长出不止一种植物,有时还会长出花朵。他们觉得这些不同的植物就应该在那里生长,给孩子带来不方便更好。面对不方便,孩子们会开始思考,形成他们自己的理解。如果草地是平的,孩子们不需要操心,就不会思考任何事情。在这所幼儿园里,没有把完美作为它的设计理念,真实和自然才是。

藤幼儿园的小马——小春和小骏图源《他乡的童年》

这一点令我感触很深,教育其实是生活的全部,所有的事情都是教育,一个孩子在长大的过程中,对外界的体验很重要,这个东西最后也会影响你的心理。

在芬兰一所高中的森林课上,我捡到地上的两个松果,当地老师告诉我,怎么从中看出大自然里正在发生的故事。她问我,你能看出来是什么动物吃的吗?我说不知道,眼睛怎么能看得出来?他说肥一点的、吃了一半的是松鼠吃的。瘦一点的、吃得精光的松果是老鼠吃的,因为老鼠够不到那么高的松果,它们一定是等着松鼠吃剩的松果,掉到地上再吃一遍。我忽然觉得,这个老师的眼睛能看到我看不见的东西。

于是,我把这两个松果带回家给我的孩子们看。松果很直观,我的孩子还小,如果我给他们讲故事,讲道理,也不一定有一颗松果那么容易打动他们,我也希望他们用这种方式去发现一些我们平时看不见的东西。

在森林里上课的芬兰孩子,正在品尝树皮的味道图源《他乡的童年》

竞争与成功

芬兰这一集拍完之后,给我个人的启发非常大,我觉得我整个人,不光是对教育方面,而是重新认知了一个社会、认知了很多新的观念。这给了我很多的力量和信心接着去拍其他国家。

在很多国家,社会中好的资源大多集中在头部,越是各种状况都比较好的人,越能得到更好的资源,但在芬兰,资源集中在底部,你越差,我越给你投入,我越教你,越拉你,投放的资源越多。

芬兰的整个社会都不鼓励竞争。小学三、四年级没有任何考试,他们希望能避免任何形式的竞争。学校唯一评估的,不是他们在学科中学了多少知识,而是他们如何学习,如何搭档学习以小组为单位如何学习,在面对任务时的责任感。

积极教育对全芬兰都很重要,它意味着,哪怕我们中某个孩子不擅长数学或者科学,又不擅长艺术,但他们依然能发现自己的力量,可能是为人公正,有创造力,有雄心,擅长团队合作或者很善良,有毅力、有好奇心,同情心。

这也直接影响了这个国家对于成功的定义。

芬兰孩子眼中的「成功」图源《他乡的童年》

在赫尔辛基,我问一个9岁的小男孩,在芬兰,什么是成功?他的回答是,这里没有成功,如果你有一份工作,有一个妻子,有点钱,你已经算是成功了。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好,没有人是最好的,都是平等的。

在芬兰,国家对教育的投入非常大,但在学校里,老师没有职称,没有考评,每5年有一次加薪,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工作。而作为孩子,长大后你可以去大学,可以去职业学校边学边工作,任何工作都是好工作。我们也采访了「愤怒的小鸟」的创始人,他告诉我们,在芬兰,最好的学校就是离你家最近的那一所。所以,对于芬兰的家长来说,如果你的孩子没有去上大学,你不会觉得是世界末日。

以色列人非常注重教育,这和他们的民族历史有关。在他的历史当中,他的土地随时可以被剥夺,这个国家也随时会没有,但是人们带不走你的脑子,你的头脑始终都能跟着你走,你到哪儿都要快速地适应外部的社会环境,迅速地给自己找出一个立足之地。

「创新」是以色列的教育中的一大特色,但同时,学习失败也是他们教育中非常重要的一环。前不久,以色列民间有三个年轻人自发花钱研究登月,最后失败了,但他们瞬间成为了以色列的英雄,出现在以色列的媒体上。

以色列不怕失败的精神体现在教育的许多方面,比如说经常会出现在以色列学校的教育小丑。他们戴着红鼻子,来到学校里,有时捉弄课间休息的孩子,有时堂而皇之走进教室里,打破沉闷的气氛。

教育小丑就是一直告诉孩子们,犯了错误不要紧,没做好作业,考试考得不好不要紧,还有一些孩子,到了一定年龄会有腋臭、汗味等等,他们会变得不自信,怕别人闻到味道什么的,这些教育小丑也会鼓励孩子说没事啊,所有孩子们的害怕情绪,不敢尝试的问题,教育小丑都会想办法去解决。我记得小丑当时就说了,想让孩子们想起上学这个事情就觉得很开心。

教育小丑在课堂上和学生互动图源《他乡的童年》

特拉维夫大学的管理学院主任乌迪阿哈罗尼还告诉我,在以色列,如果你失败并开始第二次创业,你筹集资金的时候,投资人会给你更多,因为你从错误中吸取了教训,你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他们会认为你拥有了更多的经验、你很勇敢。

我知道,对于我们这样一个飞速发展中的国家,舍弃竞争是很难想象的。但或许我们可以拓宽一些对成功的定义,如果我们对成功的定义就是清华北大,好的职业,高的收入,孩子一旦达不到就会有强烈的挫败感,身边的人也会责怪他们,生活会因此变得很难,但如果我们的成功变得多元,生活就会有趣很多。

但这个改变并不是讲几句道理就能完成的,它需要一点一点的训练。比如我以前会跟我女儿说,你不要跟人竞争,没有意义或者怎么样这种,一堆大道理说完,她会跟我说,妈妈,可是我真的想赢。

她的好胜心很强,我说,那我跟你说两个事情,首先你要赢呢,你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你要真的不断练习,不断地去做这些事,你才能赢;第二,你要是没有赢,你失败了,你得要接受它,这个心理准备你有没有。比如说跟她下飞行棋,她一开始的时候输了就哭啊,就闹啊,要偷步啊,要这样那样,我不会让她的,我不让她,我就让她输。慢慢的,她认识了输这件事,就会觉得输也就输了,但她仍然喜欢下棋。我现在也会更多地是让她认识什么是失败,什么是输。

芬兰学校的墙上贴着「正直」「爱」「善良」「创造力」等词汇的卡片图源《他乡的童年》

全人教育

很多人会说,纪录片里面展现的都是其他国家的教育里好的一面,但事实上,不同国家的教育也面临他们的难题。

我每到一个地方,都会聘用当地的摄影团队。其中一位日本的录音师说,大家总是带着一点点玫瑰色去看待日本的集体精神,但他想起来这事就觉得挺厌恶,他记得,自己小时候去上学都得是先从家里走到某一个集合点,然后大家集合起来一起走去学校。看起来似乎很整齐,就像是小河汇聚成江流一样,但是他那时候就觉得,凭什么上个学都要相互等来等去,他觉得很烦。

日本教育里有很多的细节都是为了培养孩子们做事严谨,让他们去学会在意和照顾他人的心情和感受,让他们从小就懂得,不要轻易给别人添麻烦。这种集体精神和完美主义使得很多日本人过于压抑自我,因此日本出现了一个特殊的职业——感泪疗法师。在日本,很多人不会在公共场合表露悲伤,大家一直把「哭」看作是一件羞耻的事情,因为这会给他人造成负担,令人不适。而感泪治疗师的工作就是让大家在他的课堂哭出来。

我也去上了一堂眼泪课,是在一间大学的教室。老师给我们播放了一段感人的视频,不是每个人都会因为这个视频受到触动,但还是有一部分人借着这段视频哭出来了。之后我们坐成一个圈,老师会问在这些场景中,你看到哪一幕的时候很感动,想到了自己的什么事情,于是每一个人都开始分享一些他们生命当中悲伤的事情,和让她们觉得情感比较压抑的事情。

其中有个男孩子的故事我印象特别深,他说他幼儿园在参加亲人葬礼的时候,家人告诉他,作为一个男孩子不能在现场哭出来。我觉得太恐怖了。当时有一个牛津大学的学者也在现场做调研,她是一个西班牙人,跟我就分享了她的很多体验跟经历,她说在日本职场里面,女职员如果在工作岗位上被骂了,她一定是要冲去厕所,关起门来哭,她不能在她的公司里面掉眼泪,不然的话会被认为她非常的软弱,她不适合这份工作。她觉得这个事情挺可怕的,所以对眼泪的疗法非常感兴趣,希望能够更多地推广。

我之所以会把这堂课记录下来,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就是想表达,真正的教育不仅仅在课堂里面,所谓学习课本知识的教育,好的教育一定是全人教育,就是关于整个人的塑造。眼泪老师实际上是在帮助日本的年轻人去塑造他们的性格,而且是针对了他们比较普遍的性格特征,这是非常重要的育人的教育。

眼泪课堂上老师除了会播放相关影片,大家还会围坐在一起分享故事图源《他乡的童年》

贵族学校的精英教育是英国教育的一大特色,但这种教育并不只教给你好的礼仪和谈吐,这些都是装饰性的东西,在英国的教育中,体育是非常重要的。

他们的体育课程非常多,不同的学校一定会有不同的特长项目,体育比赛、体育设施也非常多。12年伦敦奥运会的时候,你可以看到英国的大街小巷,其实他们的公园设施是非常非常多的,很多人说英国学生有第二层皮肤嘛,他们冬天都不怕冷,这就特别英国的一件事儿,这里暖气也很差,但他们就是,穿得特别少,他们觉得人就是要有这种战天斗地的精神。

体育课在英国也并不只是为了提高精神力。以马术为例,片子中,中国女孩Sarah专门去英国学习马术,在那里,她才认识到个人并不重要,你和马的结合很重要。我们还拍摄了华天,他也说在中国大家恨不得都是私教,一对一的教学来学马术。但是他说他从来没有一对一,他都是上那些几个孩子,十几个孩子在一起的班,那么这群孩子之间的友谊也很重要。

骑手和马随着音乐踩出不同的舞步图源《他乡的童年》

去英国拍摄的时候,我们采访了一个华人,李爽,她在英国很多年,孩子也在英国上学,自己也研究英国教育,我问她你觉得英国教育中最好的部分是什么?她说,除了体育,是道德,我当时吓了一跳,为什么?后来发现道德其实就是对社会的责任感,对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一种良知。

在英国的精英教育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是去理解贵族好的部分到底是什么,一些个人能为社会做什么,个人的社会责任感,包括我采访的一位贵族,他就说作为一个有头衔的贵族,你要意识到你有多么幸运,你能为这个社会做什么。

所以,我们认为的精英教育有时候是那种,你眼睛只看你最终的目标,周围的东西你都不看,我一门心思要追求卓越,做那个最好的我。但英国的精英教育则是说,你要不断地看你和周围的人,周围的动物,周围的世界发生了这种关联。

这就是全人教育,不是只传授知识点,也不止停留在课堂上,更不以成绩作为唯一的衡量标准,而是塑造一个完整的人。

个体的努力

拍摄这部纪录片,我也不是想马上能改变大环境的,我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我觉得我能做的就是通过这部片子让更多人有所思考,关于教育,个体能做怎样的努力和改变。

关于这一点,印度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印度的公立教育体系并不好,政府投入远远赶不上中国,但是当中有很多令人敬佩的个体的努力。

比如做《月经百科全书》的那对夫妇,就是非常典型的个体的努力。印度曾经有一个获得奥斯卡奖的纪录短片,就是讲月经的,印度女孩会因为月经的事情休学,给生活带来很大的困扰。所以这对夫妇做了这套书,帮助更多的印度女孩去认识月经,在社会中普及这件事。我特别惊讶的是他们做了很多的国际版本,不仅是印度,在中国,在俄罗斯,在很多国家,这本书的需求特别大,节目播出后,我在微博上也收到很多私信,问我怎么找这本书的中文版——这不仅是个体的努力,也是一种生活教育,而不是课本教育。

《月经百科全书》成为印度女孩的月经启蒙图源《他乡的童年》

还有印度「废物变玩具」的倡导者阿尔温德·库布塔,用最简单、成本最小的方法把很多「废物」变成了玩具,以此告诉孩子们,没有什么快乐是大过于双手创造的快乐。我回来以后,教孩子用库布塔的方法边吹边剪一根吸管,可以吹出do re mi fa so七个音阶,孩子们试起来特别快,当我女儿发现真的能吹出来的时候,我真的能看到她眼睛里的光,真的特别特别神奇。

「废物变玩具」的倡导者阿尔温德·库布塔图源《他乡的童年》

每个人的童年,都是有无限丰富的可能性的,但如果教育的功能有时候甚至是把一个人教成无趣的人,这是很可怕。

在芬兰拍摄的间隙,我跟芬兰中学的华裔老师葛云讨论,教育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她说,在芬兰,更多的是educating(教育),把孩子培养成一个独立思考,有着丰富精神世界的人。而我们过去传统的做法,侧重的可能是training(训练),把孩子培养成一个工匠,让他可以答满分的卷子。

芬兰的「现象教育」课很有名,这是一门基于生活真实话题,同时融合各学科知识的课程,本质上就是一个帮助你理解生活的课。我去了首都赫尔辛基的syk小学,听了两堂现象教育课,这节课的主题是「时间、年龄和我」。老师在这门课里会结合数学、艺术、生物、芬兰语言文学等方面的学科,对同一个主题进行讲解。这堂课也不一定要在教室里,老师还会带着学生们一起去老年人康复服务中心,孩子们和老人们坐在一起,相互认识,并且画出对方的样子。让他们在老人的身上理解年龄和时间。

我不太会画画,就用铅笔描出了我眼前一个9岁男孩的脸部轮廓。坐在同桌的一位老人画得很好,我问她是不是学过画画,她说没学过,只是从小就喜欢,而这是我第一次画一张肖像画。

这也让我想到了一件事。有一次我带女儿去香港的一个画室,其实就是给你提供一个场地,你自己随便画,没有人教你的。我发现她就是不加思索地开始画一个东西,好像画了一个冰淇淋走过公园。而我是画了一会儿,觉得不好不好,涂掉涂掉,然后再画一个什么,再涂掉再涂掉。后来画室的人跟我说,你知道你跟你女儿的区别在于什么吗?她不害怕画画,你害怕画画。

我们经常会用结果的好或不好去评价一件事,很多兴趣也会因此被打压。我小时候一唱歌就被他们打压,说我唱歌不行,跟背书似的,记得有一回,舅舅甚至说过「我唱歌要用打气筒」。从此我再也不敢在人面前唱歌,也从来不去卡拉OK。

但在芬兰这堂课上,我忽然明白过来,你画得好不好,如果没有这个概念的话,你可以一直去画,你又不想做一个画家,画画对你来说是有乐趣的。当你的人生中有一项爱好,你永远不会孤单,不会绝望,这真的很宝贵,现在我开始明白,学习是为了生活。

第一次画肖像画的周轶君被深深触动图源《他乡的童年》

芬兰教育里训练的东西不是没有,有些东西还是要记,但他们更多的强调一种知识获取的能力,我觉得他们学习的目的,他们自己讲是为了生活,就我们生而为人,在这个世界上这一遭,到底什么是好的生活,什么是幸福的,怎么样才能让自己更幸福,这其实是一种终极追问——这也是在芬兰的教育体系中我觉得最感人的事情,你对于知识的态度,忽然间就会变得不太一样了,你是真心的认为我想理解它,我想认知它,我会在这个过程中很享受,我很开心。

我在圆桌派讲过一个事情,我说90到千禧是me generation,他们经常自拍,秀自己,是自我意识非常强的一代,但是另外一点,这个me是很像的,无论是穿着喜好,还是在社交网络上形成的一个潮流,那个「我」也不是真正的我。我在工作当中有时候会碰到蛮多例子,就是年轻人会来找我谈,说他们很迷茫,不知道要做什么样的工作,他觉得现在的工作他不满意,但要怎么做呢,他也不知道。那我说好啊,如果你想我帮助你,那请告诉我你喜欢什么?你想要什么样的人生?哪怕你喜欢什么?他们很难回答他们想要什么,我喜欢什么这件事情。

我不敢肯定这跟我们的教育是不是一定相关。在我们的教育中,一切都是社会赋予的意义,而不是一个真实自我,你想要什么,所以这种教育对人的影响是会非常深远的。最重要的是要让孩子知道用双手去获取知识,并且这个知识是内心想要的。

《他乡的童年》最后一集,我回到了国内,和爱好书法的作家张大春讨论育儿,我问张大春,教孩子写字是不是他和孩子们情感沟通的方式?但事实上孩子们和张大春一起练习毛笔字的时间极少,十几年来没有超过5个小时。他说,「我从来没有试着把他们教养成一个跟我有相同志趣,或者是有相同文化负担的人,他们的自我就像那个猫,想要冲出纱门之外。」

图源《他乡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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